93岁的薛阿婆独自住在市中心一处老石库门里。去年，在政府与社会部分资金支持下，设计师王晨为她家进行全屋适老化改造。改造后的老房焕然一新，高低台阶等隐藏的危险点消除了，根据阿婆身高定制的洗手台、橱柜、衣柜让她不用再向上够或弯腰。

　　8年前，时生福祉创始人、适老化（无障碍）改造的倡导者王晨，带领团队开始参与上海适老化房屋改造，每年坚持为几十户老年人与残疾人家庭进行改造。改造后，老人的家庭生活发生巨大变化。但王晨感慨，适老化改造在中国仍处于起步阶段，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改造对于老人晚年生活质量的重要性，理念缺失、人才缺乏等都困扰着这一行业。

　　去除隐患，为未来生活留空间

　　日本是高度老龄化社会，适老化改造已发展多年。2009年，王晨从日本留学归来，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参与到上海的适老化改造中。

　　家住市中心的王志冲夫妇，是王晨的早期客户。他在王志冲的家庭改造上倾注很大心血，改造细节体现他对适老化改造的基本理念。当时76岁的王志冲患有强直性脊柱炎，身体各个关节都不能弯曲。老夫妻50多年相濡以沫，由老伴照顾他的起居，但后来老伴记忆力衰退，自顾不暇，女儿只能每天从外区赶过来照顾他们。两位老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改善居住环境。王晨接手项目后，对老人的起居行为跟踪观察，倾听老人与家人对改造的诉求，还向专家了解关于强直性脊柱炎的医疗知识。

　　两位老人住在老公房底层，房屋面积45平方米，房型不规整，从门口到外天井，走廊、小房间、厨房、厕所、大房间、阳台依次排列。第一次走进房屋，王晨就发现房子里有很多不适合老年人生活的问题：如老人家有个浴缸，这是一大安全隐患，因为出入浴缸对老人来说非常危险；又如，室内通道几乎被餐柜和杂物占满，老人可能会用到的轮椅、担架等都无法通过……

　　改造很快开始了。浴缸换成淋浴房，在适当的位置安装一些扶手；调整房屋动线，改善屋内空间，让老人在室内走动更通畅，也给未来可能会使用的轮椅、担架预留空间；抹平外天井与室内地面高低差，让外天井成为老人可以走进的空间。根据两位老人的特殊情况，王晨还为他们量身定制了一些设备：得知老先生手臂力量会越来越弱，王晨帮他定制了一台站立式轮椅车，老人简单操控就可以自由行走。“适老化改造设计师不仅要考虑到老人现在生活的便利，还要为他们的未来生活考虑。老年人的身体情况往往越来越差，未来还会出现什么情况，在这次改造中都要考虑进去。”

　　老人家有个大衣柜，据说有100多年历史。王晨请人把大衣柜修缮后，重新摆进老人家中。“适老化改造不是全部都换新才好，要尽量留住老人熟悉的环境。”这番用心改造，两位老人非常满意。

　　活难钱少，设计师靠情怀支撑

　　2012年以来，王晨团队参与了静安、黄浦、嘉定、杨浦等区残联、民政局对残疾人、老年人的居家改造项目设计。在此过程中，他们尝尽酸甜苦辣。“市场对适老化改造的认知度低，催生不了优秀的服务团队。这正是适老化改造行业面临的困局。”

　　在王晨接触的案例中，很多老人对适老化改造理念不理解，特别是生活还能自理的老人，觉得改造很麻烦。“其实，适老化改造是防患于未然。”还有的老人有改造需求，但觉得要花钱，便得过且过。没市场，就难以培育出专业设计师。“目前，我国专攻适老化改造的设计师少之又少，有经验的设计师更少。原因很简单，这一行又苦又不赚钱。”王晨坦言，他带领的设计团队有主营业务，其中养老设施设计业务主要面向企业客户，光靠面向个人的适老化改造项目养活不了团队。

　　但适老化改造对设计师要求非常高。“一般家庭装潢设计，设计师都有现成模版，但适老化改造要根据老人实际情况定做。设计师要反复上门观察，与老人及家人沟通，帮他们发现需求。”由于上海老人居住环境的特殊性，适老化改造设计师在实际中要承担很多超出专业范畴的工作。如，市中心很多老人住在老房子里，改造不仅改的是室内，还涉及公共走廊、天井及大门台阶，还有一些家庭是不成套房屋，使用公共厨卫，厨卫与房间不在一起，要同步改造这些公共部位。这样的改造中，设计师还要处理与邻居的关系。在为王志冲夫妇的房屋进行改造时，王晨要改造一个公共内天井。这是一个通往六层的内天井，施工人员要从上部放个吊篮下来施工。在最热的8月，王晨敲开一到六层楼邻居的门，向他们说明情况，请他们给予施工方便，“过程非常艰难”。

　　在参与公益性适老化改造的路上，王晨与设计团队时常要搭钱进去。虽然政府会出一部分改造费用，但有些人家需要改造的较多，政府出资不够，王晨就自己想办法。能这样坚持着每年为几十户人家服务，是因为“心灵始终被触动、被感动、被激励”。王晨说，自己常接触到一些善良的老人与他们的家人，“他们身处的环境不太理想，但很乐观，我们的一点点帮助，就让他们心存感恩”。开篇提到的薛阿婆，就是一位对生活乐观的老人。她对王晨讲起自己小时候有多苦，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对设计师以及街道给予她的帮助非常感激。

　　今年，上海市民政局在部分街道试点“面向老年人家庭的居家环境适老化改造”，为老人提供多种改造“服务包”。老人及家属提出申请，相关工作人员在对老人情况进行评估后，会根据需求确定适老化改造方案，采取“政府补贴+企业让利+家庭自负”机制进行推广。这也是全国首个市场化适老化改造项目。这一试点让王晨与设计团队看到了希望。“希望通过这个项目，让更多老人及他们的家庭了解这一领域，让上海适老化改造市场早些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