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 had come a long way to this blue lawn, and his dream must have seemed so close that he could hardly fail to grasp it.”——摘录自《了不起的盖茨比》

《走进比尔：解码比尔·盖茨》

　　奈非刚刚发布的三集比尔盖茨纪录片《走进比尔：解码比尔·盖茨》（Inside Bill's Brain: Decoding Bill Gates）把64岁的微软帝国创始人盖茨刻画成一个鲜明的智者形象。画面中没有多少全球首富在西雅图豪宅的剪影，却留下了长长的行走过程中一问一答的影像。在山林小径、在荒山歧途，智者总是习惯在行走中不经意的一问一答中剖析问题，答疑解惑。

《走进比尔：解码比尔·盖茨》剧照

　　而这些议题，关乎53岁就从微软退休的盖茨，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关注的哪些议题，在哪些事业中如何投入精力？从某种意义上，这不啻是一部给中国正在逐渐退休的富豪们的“退休生活指南”；也为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或者企业除了股东利益最大化之外还应关注设么目标，以及延伸出来的企业家应该关注什么目标，做出非常好的注脚。

　　什么是盖茨在思考和践行的重要议题？简而言之，就是能否利用自己所拥有的巨大财富，解决他所发现的全球大问题？而这些大问题，有些是被众人反复讨论的，比如说因为化石能源大量使用导致的全球变暖的议题；有些则是不经意间被盖茨夫妇吸引到了眼球的贫穷国家的灾难议题——比如说仍然存在的小儿麻痹症，以及它导致的瘫痪、残疾所带来的苦难；又比如说盖茨夫妇关注到的《华尔街日报》上的一篇文章，描述在全球的很多角落仍然没有厕所，没有处理粪便的基础设施，没有干净的水。

　　为了剖析和解决这些大问题，盖茨的首选是从书中找到答案，广泛地去阅读，针对一个议题，一个领域，尽可能阅读很多书和报告。

　　镜头里屡次出现装书的大袋子——好像在家乐福购物用的超大的环保购物袋（当然要更结实一些）。一次是秘书帮他整理出差时带的书，至少有十几本大部头——出长差是盖茨看书最好的时间。另一次是他去思考周（Think Week）——这是他每年都要做的修炼——水上飞机在小木屋边上的运河降落，盖茨一个人走了下来，拎着一大包书。进入小木屋，把书放在书桌上，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健怡可乐打开，摊开黄色的便签簿，盖茨就进入了阅读状态，时不时眯起眼睛，嘴巴刁着眼镜脚沉思……或许，全球最大的电脑软件公司的创始人最适合去做不插电的“数字斋戒”的代言人。

《走进比尔：解码比尔·盖茨》剧照

　　十几本书、一支笔、一个本子、一个星期、一冰箱的健怡可乐，这样的阅读与思考就能检点出很多有意思的点子。财富积累多了只是拥有的一连串长长的数字，但是首富还能够手不释卷，带着问题去读书、去总结、去思考，去创新，同时抱有对各种议题的好奇心，了不起！

　　如果拥有巨大财富的企业家，应该去做些什么？影片里选择了三个盖茨亲自参与的项目：厕所革命、消灭小儿麻痹症和核电革命，每一项都不是易事，每一项都是全球影响深远的议题。问题是，富可敌国如盖茨，能否为这些问题死磕出结果来？

　　显然盖茨秉承了科技改变世界的理念，这是他创建微软的初衷。当年他和发小肯特（Kent）一起编程，而恰恰是肯特让他第一次读到了《财富》杂志，让他思索未来自己要去做什么，更重要地是去思索做什么才能带来最大的影响力。

　　盖茨在微软的成功，也成为他退休后事业的路径依赖。新科技加上首富所能动用的巨大资源如果聚焦，的确可以让许多事情发生，比如说完全不依赖任何基础设施的自给自足的粪便处理系统，又比如说投入上百亿美元在全球消灭小儿麻痹症。

　　问题是，新科技赋能的革命厕所仍然每一个造价五万美元，而在贫穷的尼日利亚推进的小儿麻痹症攻坚战却要面临极端主义武装割据带来的困扰。财大气粗，面对五万美元的成本仍然要三思后行；富可敌国，面对武装割据者的枪炮也一样一筹莫展。

　　这就涉及盖茨退休生活中努力的第二个问题，这种基于技术和巨额资源投入的方式去解决贫穷的第三世界国家中长期存在的具体问题，有效么？换句话说，这样聚焦的“单点突破”是否可持续？是否可能带来其他相关方面的改善？还是仿佛唐吉坷德一样：哪怕是一个腰缠亿万的唐吉坷德，仍然可能会像和风车交战那样无法取得胜利。

　　盖茨在尼日利亚的努力，有了很值得再思考的发现。在当地的志愿者只有英国殖民时代留下的手绘地图作为在当地推广小儿麻痹症疫苗的抓手。当意识到没有可以信赖的地图之后，盖茨基金会动用高科技的卫星成像技术为尼日利亚测绘出精确的地图，并据此分析发现，之所以小儿麻痹症每每死灰复燃，重灾区常常是两个省的交界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三不管地带。双方要么以为对方会推广疫苗，要么相互推诿，结果导致疫苗推广总留下不少没有办法达到无死角。

　　问题是，独立了那么久的尼日利亚，为什么连一张像样的地图都没有？如果没有地图，能奢望政府对基础设施有任何的投资么？要知道，地图是对物理世界的描绘。没有任何机制去保证未来基础设施的投资，砸下几十亿美元去确保每个孩子都接种疫苗，会不会出现政策次序的错误？因为小儿麻痹症而瘫痪的穷人的悲惨遭遇，的确有可能占据媒体的醒目位置，从而吸引到盖茨夫妇的眼球。但是消灭了小儿麻痹症又如何？它只是扫除了横亘在穷人艰难生活面前的一道路障而已。

　　厕所革命亦是如此。从城市里运来的粪便可以在加工厂里被统一焚烧，焚烧所产生的热量可以用来蒸馏水，同时发电让整个加工厂自给自足，从而不依赖任何当地的基础设施，无论是稳定的电力，还是埋在地下的管道。加工厂的副产品清洁的蒸馏水被做成小袋装，就好像改革开放初期能喝到的还蛮稀罕的袋装汽水那样。不过看着影片里当地人“吸水”的姿势，总让人觉得，即使是“免费”的副产品，依然是“奢侈品”。

污水处理示意图

　　这样的奢侈品能够推广么，即使厕所的成本可以降下来？关键的问题是，盖茨版厕所革命的假设——不依赖任何基础设施的投入，就能解决从如厕到降低污染到清洁水源的问题——本身是不是也是预设错误？退一步说，这种厕所在给当地人带来了便利、污染的减少和一些纯净饮用水之后，能否推动当地政府承担起它们应该尽最基本的基础设施建设的责任？

　　尽管如此，盖茨所拥有的这种去分担这一部分重要责任的努力，一定要把盖茨基金会的基金用好解决实际问题的责任感，对人世间苦难所抱有的悲悯之心，以及为了解决问题而一往如前的韧性，仍然了不起。盖茨所需要去长考的是中国人常讲的“授人以鱼，还是授人以渔”的问题，他的努力和实践也在不断追问“企业为何？”和“企业家为何？”的终极问题。

　　盖茨了不起的第三点是对中国的拥抱。当然，你可以说他有私心，因为如果站在微软的角度，中国是微软不可忽略的市场。但不可忽略的是，他对中国的理解是很多同侪所不能比的。

　　他知道，如果任何制造想要真正挖掘出规模化效益，必须与中国的制造商合作。盖茨版厕所革命之所以选择在中国做宣传，就是希望能够吸引到中国的制造商加盟。而当盖茨希望推进他属意的新型安全核电站的实验研发时，也毫不犹豫地首选中国。这不仅因为中国是核电大国，同时也是因为中国是最有可能将全新核电技术规模化的国家。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得到两国的首肯。可惜的是，盖茨的努力这次因为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干预而遭遇滑铁卢。

　　盖茨夫妇最喜欢的一本书是《了不起的盖茨比》。盖茨比在他为自己设计的路途上走的很远很远，远到让我们觉得只要他再努力一点，就可以完成他的梦想，比尔盖茨似乎也是如此。希望，他的愿望终可成真。（任真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