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贝卡·亨德森(Rebecca Henderson)的《在燃烧的世界中重塑资本主义》(recapitalism in a World on Fire)概述了我们可以通过五种方式改革资本主义，以克服气候变化、不平等和民主制度的崩溃。

Reimagining Capitalism in a World on Fire

Rebecca Henderson

336 pages, PublicAffairs, 2020

　　最近，在论及资本主义时，一种精神分裂症在社会影响力领域站稳了脚跟。一方面，影响力投资者、社会企业家和企业领导人正越来越多地利用利润的力量来寻找和扩大解决世界问题的方案。与此同时，另一些人宣称资本主义遭遇了不可挽回的失败，因为它建立在环境破坏，压迫性的低薪工作，种族和性别偏见，以及巨大的经济不平等基础上。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造成的巨大破坏进一步加剧了分歧，凸显了资本主义的脆弱性和无情的不平等现象。

　　丽贝卡·亨德森(Rebecca Henderson)带着她的新书《在燃烧的世界中重塑资本主义》(rethinking Capitalism in a World on Fire)加入了这场论辩。在引人入胜、令人耳目一新的秉笔直书中，亨德森阐述了她对公平和可持续资本主义的想象，并列举了实现这一目标所需的种种变革。公司需要拥有一种超越利润最大化的使命感，寻找新的商机来满足社会需求，并兼顾所有利益相关者的福祉。投资者需要着眼于长远，兼顾社会和环境影响。政府需要更严格地监管市场，并对碳排放征税。最后，所有部门需要通过集体行动，携手应对全球挑战。亨德森断言，这些变革不仅会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还会带来更赚钱的公司和更强劲的经济。

　　亨德森的蓝图听起来可能有点不着边际，但她的乐观基于深厚的专业知识，作为一名学者，她曾与企业领导人密切合作。亨德森是哈佛商学院(HBS)的杰出教授，也是全球企业CEO联盟的长期顾问，她对企业、投资者和我们资本主义体系的运作方式有着透彻了解。她与同事乔治•塞拉菲姆(George Serafeim)共同开设的关于“重塑资本主义”(recapitalism)的MBA课程启发她撰写了本书。

　　有相当多的证据表明，亨德森提出的改变已开始显现。全球最大股票持有人、跨国投资管理公司黑石集团(BlackRock)首席执行官拉里•芬克(Larry Fink)一直坚称，企业必须有超越盈利的目标。许多公司已经接受了通过基于社会影响力的竞争战略来创造共同价值的理念(我的同事、哈佛商学院教授迈克尔•波特和我在2011年《哈佛商业评论》的一篇文章中最初描述了这种方法)。投资者和企业领袖越来越关注长期绩效。集体影响力倡议和公私伙伴关系日益普遍。

　　但是，如果所有这些建议都有利于商业，为什么那么多公司都极力抵制变革呢?亨德森的早期研究与此相关。她是企业如何应对巨变的专家。例如，为什么第一个发明数码摄影的柯达公司最终破产了?诺基亚生产了全球一半以上的手机，它是如何被苹果打得措手不及的?

　　亨德森的答案区分了增量式创新和架构式创新，增量式创新很容易，架构式创新需要深刻反思系统内部要素间的关系。柯达可以制造出更好的相机，但却永远无法意识到相机可能会成为手机的一部分，这使得该公司几乎所有业务都过时了。面对每天的压力，没有人有时间去重新想象整个公司。甚至很难观察到需要进行哪些改变，因为架构知识已经深深地、无形地嵌入公司的结构中。

　　架构创新听起来很像我们在社会部门所说的“系统改变”。 亨德森写道，“事实上,描述本书的一个方法是，作为一种全面的系统改变的方法，从“为了急功近利而毁灭这个世界及社会结构,”来重塑资本主义,“在一个宜居的地球和健康的社会中建构繁荣和自由。”

　　对资本主义持怀疑态度的人会认同亨德森的尖锐批评，而支持者则会欣赏她描绘的一个高尚、更具建设性的资本主义的未来美景。本书的承诺是超越有关资本主义善恶之肤浅的、还原论的论辩，更深入地探讨如何将其不可否认的力量重新转向公平和可持续性。毕竟，资本主义让10多亿人摆脱了极度贫困，带来了一个世纪前无法想象的技术。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驾驭这头猛兽，造福于一个更美好的世界，那肯定值得一试。

　　与阿南德•吉里哈拉达斯(Anand Giridharadas)的《赢家通吃》(winner Take All)等近期对资本主义的批评不同，亨德森关注的是解决方案。她借鉴哈佛商学院的案例方法，通过错综复杂的真实故事进行教学。她并没有保证解决方案简而易行，也不是所有故事都有一个圆满结局。然而，即使我们需要的转变既不容易也不确定，它仍然非常有助于让我们对相互依存的变化有一个清晰洞见，这些变化将使企业、投资者、活动人士和政府携起手来，致力于一个公平和可持续的资本主义。不知道目标是什么，就很难去为之奋斗。

　　亨德森认为，气候变化、极端的财富不平等以及家庭、信仰和政府等制度的崩溃是世界面临的三大挑战。她断言，全球资本主义已经“脱轨”，股东至上已经达到了如下的地步：“世界上许多公司认为，不为公众利益做任何事情是其道德责任所在”

　　亨德森解释了将我们引入这一陷阱的谬误推理：为什么CEO们错误地认为，他们唯一的责任是最大化股东财富,是什么动机驱使投资经理只关注短期利益,以及精英借助竞选使自己免除税收和监管的做法摧毁了我们对政府的信任。

　　实现公平和可持续的资本主义需要五个方面的改变，本书的大部分内容都是通过实例来说明这些改变是如何发生的，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发生了。首先，企业可以通过追求同时为企业和社会创造价值的商业模式来创造共享价值。创新公司重新思考他们的战略，以创造积极的社会和环境结果，实际上比那些陷入比较传统的方法更好。

　　同样，那些信任员工、薪酬丰厚、提供福利、提供自主权和晋升机会的“高端”公司，比那些把员工视为机器上的无名齿轮、规定他们每一步动作、并支付最低工资的“低端”公司，营利能力更强

　　为什么不是所有的公司都创造共享价值并选择高端路径呢?难道我们只是太拘泥于我们老式思维而没有意识到这个机会，就像柯达不能切换到手机相机一样?

　　答案是，亦即亨德森的第二个主张是，只有那些致力于利润之外目标的公司，才能在架构上做出如此彻底的改变。正是这种使命感，赋予了企业领导人进行系统性变革的远见和勇气。亨德森断言，致力于企业目标本身就是一种架构上的改变。

　　第三是重塑金融，这要求我们的财务会计系统包括社会和环境指标，影响力投资继续增长，公司管理层更能免受短期投资者压力。

　　改变投资者行为似乎是不可能的，但亨德森指出，投资能力的集中度是如此之高——15家最大的投资管理公司管理着世界上一半的财富——区区几个人就能在一夜之间改变全球投资习惯。

　　第四是加强合作，因为没有任何一家公司能够独自应对世界面临的挑战。产业联盟可以创造解决方案，例如联合利华联合消费品公司来对抗棕榈油生产造成的森林砍伐。但亨德森对这种自我监管的局限性直言不讳，棕榈油之争的结果喜忧参半。只有当所有人都清楚利益所在、参与者都致力于长期发展、作弊者都受到惩罚时，自律才会奏效。

　　最后，这些问题离开政府是无法解决的。与政府只为精英阶层的利益服务的掠夺性模式相比，将公民福祉放在首位的民主包容性政府模式能够创造更大的繁荣和更强劲的经济增长。亨德森用人们所公认的丹麦和德国的类似例子来说明这一点，但也补充了毛里求斯的例子。这个岛国有着高度多元化的社会和奴隶制历史，但在暴乱推翻了掠夺性的政权之后，一种包容性的治理模式导致了数十年的强劲经济增长，减少了收入不平等，贫困率从40%下降到11%。

　　重塑资本主义的这五个要素真的能在我们今天的世界生根吗?有时候，案例研究表明，我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位拥有清晰愿景的领导者，能够介入并负起责任。然而，在大多数例子中，某种危机引发了这种变革——比如个人悲剧、金融危机、绿色和平组织的一次壮观抗议，或者，以毛里求斯的特殊情况为例，一场革命。即便如此，这种转变有时也得花5到10年时间。

　　如果需要危机来触发资本主义的根本性改革，那么冠状病毒会成为催化剂吗?这场大流行无疑表明，政府和集体行动在维持资本主义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企业领导人和投资者曾经自欺欺人地认为，他们的成功并不取决于社会的安乐，那么他们的错误现在显而易见。就像亨德森所说的那样，病毒对人类生活造成的可怕破坏，可能会导致资本主义的根本性重塑，这样想可能还是有希望的。如果全球经济继续停滞不前，它实际上可能会让人们重新相信政府，而这是一个更有益的资本主义版本。相反，如果这场灾难还不够，想想这场可能有必要发生的危机确实令人恐惧。

　　但光有危机是不够的;我们也需要灵感，亨德森的愿景是如此引人注目，吸引读者来帮助实现它。最后一章，“雪崩中的鹅卵石”，提供了六个简单的事情，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做，以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发现自己的目的;与那些有共同目标的人合作;把你的价值观带到工作中去;为非政府组织工作，迫使公司采取行动，或迫使影响力投资者进行金融变革;记住，你不能独自改变世界。你只能尽自己的职责。我本人正试图听从亨德森的建议，通过我在自由标准集团（FSG）和哈佛大学商学院的工作，在企业和投资者中推广她提出的改革方案。这些变化来得越快越好。（摩诘译）

　　马克·R·克雷默(Mark R. Kramer)，自由标准集团联合创始人和常务董事，哈佛商学院高级讲师。曾在《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上发表了多篇文章，包括2011年冬季版的《集体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