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黑熊安德鲁的木牌
晨报记者 张源 现场图片
病重的奥利弗曾经在狭小的铁笼里被囚禁了30年，
来的时候它的眼里充满了焦虑和恐惧。
亚洲动物基金供图
这么多熊正在受苦！且不论有管或无管
据亚洲动物基金数据，截至2010年5月，全国有11个省份存在约97个养熊场，这主要是存栏量10头以上的养熊场，这里的黑熊被活体抽胆。其中四川省基本上是无管取胆，有管取胆主要存在于东三省。
就在归真堂开放养熊场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在成都郊外的一块儿僻静场所，亚洲动物保护基金创办的黑熊救护中心内156头黑熊，正经历着他们被活体抽胆之后的新生。每一头被解救至救护中心的黑熊，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安德鲁、奥利弗、老吴……这里的员工说，有了名字，起码能告诉人类，这些生命也曾属于过这个世界。每一头救护中心的黑熊，都有在狭小的牢笼内数年甚至数十年被活体抽胆的经历。人类无法去亲身体验导管插入胆囊的痛苦，正如同这些黑熊无法用言语诉说他们的遭遇一般。
黑熊极具忍耐力
即使活体取胆对黑熊内脏器官造成巨大伤害，也无法从其表情上发现
从2000年开始，由亚洲动物基金创办人暨执行总监谢罗便臣女士开办的龙桥黑熊救护中心，就开始在成都市郊的龙桥镇收治被解救出来的抽胆黑熊。12年间，龙桥黑熊救护中心一共在国内解救了277头黑熊。现如今，只剩156头黑熊还生活在这里，已有121头熊因身体和心理曾饱受摧残，在救护中心去世。
与记者以往在任何一个动物园所见过的黑熊相比，尽管这里有着非常舒适的生活环境，也一样有阳光、草地以及蜂蜜和苹果，但在龙桥救护中心的黑熊身上，却总是能看出曾经被活体抽胆所留下的痕迹。虽然经过救护中心兽医的精心治疗，通过肉眼已经很难直接在这些黑熊身上看到伤痕，但它们总是机械性的重复某一个动作，突然间暴发的自残行为，以及面对金属栏杆时异乎寻常的反应，都时刻提醒着人们，活体抽胆给这些黑熊留下的“后遗症”。
黑熊救护中心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无论怎样的取胆方式，都会对黑熊内脏造成难以治愈的伤痛。黑熊是极具忍耐力的动物，即便因为活体取胆对其内脏器官造成巨大的伤害，普通人也无法从黑熊表情上发现。
每一头被解救至救护中心的抽胆黑熊，都要先在狭小的牢笼内安静几天，之后经过详细的身体检查以及外科手术，再慢慢渐进式地转入康复笼、康复区，最终再与其它性格相近的黑熊一起投放至林区生活。在林区内，工作人员用竹木给黑熊搭建了不少的卧床、秋千，并投放了很多玩具。记者偶尔也能看到两头黑熊在一起嬉戏打闹，但更多的黑熊，则是静静地窝在某个角落，安静的独处。
因为身心曾遭受过巨大的创伤，大部分黑熊都有些怪癖。一位饲养员告诉记者，因为习惯了在牢笼内的生活，很多黑熊最初都不敢迈出牢笼一步。“外面就是草地，他就是不敢把爪子放在草地上，反倒更习惯把爪子贴在铁栏杆上。”为了能让这些黑熊尽可能的像正常黑熊一样生活，每次在给黑熊投放食物时，饲养员都会尽量将食物放在比较隐蔽的位置，让这些黑熊通过寻找食物，多动一动。
笼子小，熊连翻身都不行
铁笼、铁马甲、金属导管，样样都让人触目惊心
据亚洲动物基金数据，截至2010年5月，全国有11个省份存在约97个养熊场，这主要是存栏量10头以上的养熊场。其中四川省基本上是无管取胆，有管取胆主要存在于东三省。但亚洲动物基金的人员告诉记者，这个数字并不包括在一些深山老林中秘密经营的非法养熊场。
解救每一头被抽胆的黑熊，救护中心的员工都可谓费尽周折。一位员工回忆说，以前去山里的养熊农户处了解情况，敲开对方的大门后，往往被问及的第一句话都是“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而不是常见的“你找谁”、“有什么事”。养熊农户对于动物保护组织及一些社会爱心人士的警惕，使得黑熊解救工作变得十分艰难。所幸近年来在四川省林业厅的努力下，经过协商，一些养熊场采取主动关闭的方式，将被用于活体抽胆的黑熊送至救护中心进行救治。
在救护中心内，记者看到了很多曾用于囚禁抽胆黑熊的铁笼。这些锈迹斑斑的铁笼，基本只能刚好容下一头黑熊的体积，要在笼子内完成翻身等动作根本不可能。亚洲动物基金中国区外部事务总监张小海曾试着钻进一只用于囚禁黑熊的铁笼，在里面待了3分钟后出来，腿脚已经不能再活动自如。而被解救至救护中心的黑熊，往往都在这些笼子里关了数年甚至数十年。
除了笼子，最让记者难忘的是一种专门为抽胆黑熊准备的道具——铁马甲。这个固定在黑熊身上的铁马甲，可以把黑熊的下颚牢牢的卡住，并通过一个小的活门和导管，几乎24小时不间断地抽取黑熊体内产生的胆汁。救护中心从一些被解救黑熊身上取下的铁马甲，上面还掺杂着不少黑熊的血液及粪便，而插入黑熊胆囊内的金属导管，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没有一头是正常死亡
肝癌、鼻癌、脊椎病，黑熊死因都与抽胆经历有关
长期被活体抽胆的经历，使得救护中心的每一头黑熊身上，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在被解救的277头黑熊当中，除了基本都存在的创伤性外伤，很多黑熊的内脏器官也都遭受了巨大的损伤，类似肌肉萎缩、腹膜炎、肝囊肿、脊椎病、四肢瘫痪以及肝癌、鼻癌等病症，在救护中心的黑熊身上都十分常见。十多年来，因为这些疾病而在救护中心去世的黑熊，就有100多头，其中有大约30％都死于肝癌。
在龙桥黑熊救护中心，有一片专门开辟出的“月熊纪念园”。在一排排水泥墙上，100多个木牌整齐的排列着，上面刻着100多个在黑熊救护中心去世的黑熊名字，以及他们去世的病因和日期。这些黑熊全部都是曾经的抽胆黑熊，记者翻看了其中的大部分木牌，没有一头黑熊的死因是正常死亡，肝癌、鼻癌、脊椎病等种种死亡原因，也都跟他们曾经的抽胆经历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一片刻着去世黑熊名字的纪念园，对于救护中心的员工们而言，也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一位员工告诉记者，每次看到这些木牌，看到上面一个个的名字，就会想起曾经有这样一个生命，也曾来过这个残酷的世界。
在救护中心的一处角落，是去世黑熊的墓地区。一个个圆锥形的土堆之下，都安葬着一头被抽胆的黑熊的遗体。人们用石块刻上这些黑熊的名字，以及对于它们在另一个世界的祝福。
在墓区里最大也最为显眼的一块墓地，属于救护中心收治的第一头编号为“S001”的黑熊安德鲁。安德鲁于2000年10月被解救至龙桥救护中心，于2006年2月9日死于肝癌。尽管已经去世多年，安德鲁却是救护中心所有员工都经常怀念的一头黑熊。身高2米的安德鲁，性情极为温顺，很喜欢照顾熊群中的其他同类，也最为员工们喜爱，大家都觉得安德鲁是不折不扣的“熊群领袖”。
奥利弗，一头被抽胆30年的棕熊
长期的抽胆生活让它异乎寻常的安静且反应迟钝，威严的面孔下却是短小的四肢
棕熊奥利弗，是龙桥救护中心熊家族成员中较为特殊的一个。按照救护中心所掌握的数字，奥利弗是被活体抽胆时间最长的一头熊，它被整整进行了30年的活体抽胆。2010年4月，亚洲动物基金的成员远赴山东关闭了山东境内的最后一家养熊场，将拯救的10头取胆熊带回位于成都的黑熊救护中心，奥利弗正是其中一员。
在救护团队到达前，奥利弗已经在养熊场里度过了30年痛苦而黑暗的时光，这架“胆汁酿造机”，先后从吉林辗转贩卖到山东，终生都穿着便于抽取胆汁的非法“刑具”——铁马甲，重达十多公斤的铁马甲在奥利弗身上留下了深深的伤痕印记。奥利弗给救护人员留下的第一印象让他们记忆犹新：在一排笼子的末端，一头棕熊以怪异的身体和姿势躺在笼子里，一张威严的棕熊面孔下却是短小的四肢。
奥利弗体重220公斤，但身体却很瘦弱，眼睛深陷，犬牙被锯断，头部肿胀，在腹部的寿诞部位，皮肤组织已经长厚，固定导管的铁丝清晰可见，身上也有穿过铁背心的伤痕。
被解救出来的奥利弗，最初情况很不好，它异乎寻常的“安静且反应迟钝”，几乎什么也不吃。救护团队都不希望他就此倒下去。因长期囚禁在养熊场的牢笼内，奥利弗的脚掌严重干裂，在被解救的途中，他开始口吐白沫，眼神变得更为焦虑。兽医担心如果不及时将奥利弗的胆囊摘除，他很可能就此死掉，最终只能在途经山西时，通过借来的医疗设备，在卡车内对奥利弗做完了胆囊摘除手术。在奥利弗被切除的胆囊中，救护者们找到了一个巨大的螺旋形金属盘，中间还有一个用来固定导管的小孔。
被送往龙桥救护中心后，奥利弗开始慢慢苏醒，接受手术的部位已经慢慢长好，脾气也慢慢好了出来。当人们靠近时，奥利弗也不再恼怒地猛撞笼子了。
如今的奥利弗已经可以走出牢笼，自由地享受余生了。它喜欢在水盆里戏水，喜欢把大的圆木弄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开始尝试着用后腿站立去吃放在高处的食物。在度过了30年暗无天日的抽胆生活后，棕熊奥利弗终于找回了一点自由。
